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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散文】拔麦子
发布时间:2022年05月28日 |文章来源:通和物业

胶东农村有句俗语:“女怕生养,男怕麦黄”。生过孩子的女人都知道生孩子的痛苦,拔过麦子的男人都晓得拔麦子的艰辛。这些年,每每看见收割机在麦田里“突突突”地收小麦,当年拔麦子的情景悠然浮现在眼前。

石榴花儿开,小麦黄。每年到了石榴花开得红红火火的时候,生产队里就开始安排人收拾打麦场了,我娘也就下手缝补拔麦子用的手布袋儿。娘戴着老花镜,盘腿坐在昏黄的煤油灯下,跟前守着针线笸箩,一针一线地该缝的缝,该补的补。缝补完了旧的,还要再做十几副新的,准备着我和二哥拔麦子使用。

所谓手布袋儿,也就是单个指头的手套。它是用好几层厚布摞起来,像纳鞋垫儿一样,一针一线纳结实,然后缝制成单个指头的套儿,再钉上带儿。拔麦子时把它戴在各个手指上,以防勒起泡或磨破皮。拔麦子时两个小指头紧贴地面,抓住麦子小指就是着力点,往外拔时它最吃力,最受苦。青壮年劳力拔麦子,小指头上都要使用拔麦带子。拔麦带子是专为拔麦子而特制的一种带子,布料是小帆布的,一指来宽,边缘织得很结实,拔麦子时就用它把小指头缠起来。这个“缠”是有技术的,就是既要露出小指头那个最活泛的关节,又不能太松或过紧。松了容易脱落,紧了会勒得指头发紫。另外的指头除拇指外,都要戴上手布袋,同拔麦带子一起,统统系在手脖子上。这样才算是把两只手全部武装好了。

我们这里是丘陵地区,山冈薄地多,又浇不上水,麦子苗比较稀,不好用镰刀割。贫瘠的土地麦子熟得快,要是遇上火毒毒的日头,常常一晌午头儿麦子就熟透了。所以就有“麦熟一晌”的说法。熟透了的麦子刻不容缓,如果麦子歪了脖儿,就极容易掉头儿。麦子掉了头儿,就像救火一样急。因此又有“秋争日,夏争时”的农谚。麦子一发黄,生产队长可就着了慌,便赶紧召集全体社员开大会,动员男女整半劳力齐上阵,打好麦收这一仗!动员社员们要流几身汗,多掉几斤肉,要让到了口的麦子颗粒归仓!

天还不亮,生产队长就吹响了上坡拔麦子的哨子。一声声吹得急,吹得响,大有战鼓擂响了的意味。初中尚未读完就辍了学的我,便成了生产队里的半劳力。于是娘不得不无情地把我叫醒,我一边穿衣裳,一边哈欠连连地跟着二哥出了家门,跟头趔趄地随着大伙往坡顶上走。

漆黑的天空像倒扣着的大锅,满天的繁星眨着眼睛,凉飕飕的大南风吹得人浑身有些冷。麦子的清香随风扑鼻而来,沁人肺腑,使人马上精神起来了。

走到了麦子地头,天仍然黑着。大伙便或蹲或坐在地堰上歇一歇。“功夫三吊三,忘不了地头烟”。于是男人们开始抽烟。年轻人从衣袋里掏出纸来,扯一溜儿,从烟瓶里倒上点烟,两手熟练地卷起来,然后划着火柴点燃;上点年纪的使用的是旱烟袋,从烟荷包里摁上一烟锅旱烟末,从腰间取了火镰和灰葫芦子,在烟锅上摁上一点灰,在地上摸索一块火石头,咔咔地打着火,吧嗒吧嗒抽起来。烟锅子里一明一暗,便影影绰绰照见有几个青年妇女在偷偷搓麦穂吃。队长眼尖,就大声喊:“哎哎,要热爱集体,不许推小磨啊!麦子是要卖给国家的!”妇女们便身子一闪,赶快躲到一边去。然而那麦子特有的清香却仍在风中飘荡,馋得我垂涎欲滴,但不敢去搓一个麦穗尝尝新鲜。要是再搓,队长就有可能在社员会上点名批评我了。 

歇了一会,队长站起身,大声喊:“哎,吃完烟了,快包手,不一会儿就下手!”

队长一声令下,大家便立刻开始包手。其实有些妇女早就开始包手了。她们知道,如果人家都包好手开始拔了,你还没有包好手,那你可就抓瞎了,你肯定会被人家落出屎来。

青壮年劳力是拔麦子的主力军,他们常常要拔十来天麦子,因此他们包手的技术也特别娴熟,包得又快又好。我二哥比我大十八岁,他拔麦子就是把好手,耕、楼、杀、割也不在话下。我虽然还是个半大小子,拔麦子这活还是初学乍练,但是我毫不在乎。初生牛犊不怕虎,二哥就是我的榜样。我拔麦子学包手,就是二哥手把手教我的。至于怎样拔麦子,在家里二哥也有过口授,甚至还说了不少拔法和窍门。

天刚蒙蒙亮了,模模糊糊能看得见麦子了,队长便站起来,大声喊:“下手下手!”

大伙便齐呼啦地站起来,走到地头一字排开。一块地排满了,再往上一块地排……

按规矩,好手是要拔地边的。地边上的麦子虽然稀疏点,但是被雨雪池了一冬,地硬得很,又有酸枣棵子和干蒺藜,扎手又刺脚——因为拔麦子都是赤着脚的。我二哥却不怕这些,他总是打头阵,排在边上,我紧挨着他,排第二。我属于半劳力,应该拔两趟,可二哥硬让我拔四趟,他说他拔得快,可以给我捎带拔一两趟。这样我俩不仅可以挣到两个整劳力的工分,还能挣到两个整劳力的饭——半斤苞米面做的窝窝头儿,能领到四个。那时候早晨拔麦子队里给送饭,我不仅可以吃上黄橙橙苞米饼子,还能喝上绿豆汤,吃上煎的瓜齑咸菜。四个窝窝头,我二哥吃俩才能填饱肚子。我也能吃一个半,留着那一半回家给娘吃。那时候家家户户常年捞不着吃苞米饼子,吃的全是地瓜干儿,地瓜面饼子和野菜团。

排好趟子我就脱掉鞋子,撸起袖子拔起来。大家也都各就各位拔起来。你是条龙,还是条虫,这就要轮上趟子比试比试了。

二哥拔麦子是生产队里有名的好手。在拔麦子之前的日子里,他一有空就教导我,说拔麦子既要有架势,又要有招数,还要有窍门。把麦子两腿要半蹲,脚尖要着地,身子要前倾;一手伸出来,另一手要紧跟上,抓住麦子根部,丝毫不能放松;抓多抓少,眼要管用,眼疾手快;抓“腰儿”捆麦,老早要瞄上一墩麦子,要一次抓成功。这是二哥自编的口诀。我就按照二哥说的意思,反复琢磨,在心里反复进行演练。现在轮上趟子了,我当然不肯落后。

我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属于我的那几垄麦子,手臂尽力伸长,拽住麦子迅速用力往后拉,身子就势往前抢,紧跟着往前挪动双脚。两只手像打鼓一样,既要互相错开,又要紧密配合。我全神贯注,拼尽全力,一点都不能放松。要知道,拔出来的麦是要抖擞净土,夹在腿腋里的,麦根上带的土多了,就会增加身子的重量,再说队长也不允许,因为这样会减弱地力,分麦根子时社员们也会骂。因为分的是烧草,而不是土坷垃。那时候烧草和粮食一样紧缺。可是抖擞土要费功夫,但我还是按要求尽量抖擞净了土,以保证质量。我的腿腋还要尽力多夹一些麦子,这样捆的麦个子会大一些,省事些。可腿腋处夹的麦子多了会增加身子的负荷,会感到沉重而笨拙。这样说来,拔麦子是没法投机取巧的。队长还跟在后面检查质量,不断地吆喝:“哎嗨,有人没有抖擞净土!哎哎,有人拔得不干净,满地插香啊!”所谓“满地插香”,是指没有将单根独立的麦子拔干净。我回头看看自己拔过那几趟,拔得还算挺干净。再往左右扫一眼,见拔在我前头的人并不多,我算遥遥领先呢!于是我就更来劲了,一心追上我二哥。嗨,那地头也太长了,据说六耧就是一亩地。我满脸是汗水,浑身是泥土,用手抹把脸上的汗,手上和脸上全是泥,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溻透了。

不知不觉,太阳跳出了东山头,朝霞映红了半边天,层层梯田里的小麦金光闪闪,海浪一般,一片辉煌。

在清晨的阳光里,在散发着麦香的田野上,四个送饭的妇女挑着大箢篼和水桶,终于出现在地头上。

只听队长大喊一声:“送饭的来喽!伙计们,住下吃饭!”

大伙便陆续站起来,一边拍打着身上的土,一边解开手布袋和拔麦带子,边走边搓着手上的泥土。

走到地头便开始领饭,端着大碗大口喝着绿豆汤。然后大伙便围坐在刚拔过麦子,那渲腾腾的、散发着泥土香味的土地上,一边说,一边笑,一边吃着那黄灿灿的苞米面窝窝头。

饭很快就吃完了。我这才感到手指头儿火煎煎的疼。一看两只手,小指、无名指和中指,全都磨起了血泡。我说:“二哥,我手上起泡了!”

二哥凑过来看了看,说:“拔麦子,手上没有不起泡的。”

沉吟里片刻,二哥又说:“起了泡办法有两个,一是用针挑开,二是让它自己磨破了。”

立刻有女人说:“啧啧,可别挑啊,疼死了!”

我也知道挑开疼,不想挑,打算就这样坚持着继续拔。

正想着,队长扯着嗓子喊开了:“哎,吃烟吃烟,吃烟包手!”

于是男人们便开始抽烟,女人们就开始忙着包手了……

我抬眼望望坡上,那层层黄灿灿的麦田没有尽头;再往坡下望上一眼,那黄澄澄的麦田海洋一般。内心里头禁不住有些打怵了,这一坡麦子何时才能拔完?

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,机械化的进程突飞猛进。“拔麦子”这最令男人们害怕的苦累活,已经成为了历史。

我想,现在的孩子,有谁看见过拔麦子的情景?更别说像我那样,才十二三岁,就披星戴月地跟大人们一起去拔麦子,去干那最苦、最累的农活。现如今的孩子只知道,把吃不了的馒头、包子、火烧、油条等好端端的食品随便扔掉,而丝毫不感到可惜……嘴里却像唱歌一样念叨着:“锄禾日当午,汗滴禾下土,谁知盘中餐,粒粒皆辛苦。”

唉,我只能感慨地说一句:“时代不同了。让孩子们赶上好时候了。”

 

作者简介:孙介法,山东作协会员,烟台作协会员,莱州作协理事。当过中小学教师。上世纪80年代开始业余创作,先后在《儿童文学》《山东文学》,《鸭绿江》《萌芽》等报刊杂志上发表小说、散文180多万字。已出版影视文学剧本《一片痴情》(43集)63万多字。

           

 

六十年代末期双手拔麦子


七十年代初期镰刀割麦子

 八十年代末期用联合收割机割麦子     


七十年代初期就这样用小车往场院里运麦子


生产队里用马车往家运麦子


坐在运麦子的马车上悠哉悠哉


大人们割麦子,孩子们捡麦穗颗粒归仓,寸草归垛。


开始用碌碡打场(脱粒)


后来(七十年代中期)用脱粒机脱粒(打场)


扬场——把晒干的小麦扬干净


赶着马车去交公粮


粮库门口排着长长的交公粮的队伍


一称一称地过,踊跃交公粮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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